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跑毒(下)

peachyogurt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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学校教学楼区的消防演习,你一向是获批不参加的,交份申请就可以。


从消防专门知识讲座开始,你就没再认真听了,每年的内容都一样。等到消防警报响彻学校上空,整栋楼就会在两分钟内清空。


楼里纷乱的脚步声,震得胸腔作痛,楼一下子被抽空,消防警报还会再响很久。


那个时候特别像游戏里的场景,总让你想起静静站在毒圈外的段公子。好像自己成了他,四周安静的像无人访问的像素废墟。


如果你也能有勇气在毒圈的边缘奔跑,那该有多好。



等到大家陆陆续续回班或去食堂的时候,你拿着缺勤申请表去校医院盖章签字。

下到三楼的时候,就看见段宜恩从走廊拐进楼道,手上也拿着张白晃晃的A4纸。他没抬头,没看到你。正要继续往下走,他后面跟上来一个女孩子,喊了他的名字之后和他并肩下了楼。


在楼道里站了好一会儿,那女孩的笑声渐渐远了,听不见了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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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伊他们系有个老教授要办讲座,讲线上游戏市场调查,你很感兴趣,一早托她要了票。


但当天早上陈伊问你什么时候出发,你只是压着嗓音说,实在太累了,不想去了,然后闭上眼睛掩盖撒谎的心虚。


起来之后又坐在镜子前后悔,到底是在赌什么气啊。


分明是觉得段宜恩也会去,才找理由推脱的。又怎么不知道陈伊一定看得出来自己拙劣的演技,后知后觉的丢脸袭来,还有对自己这份心动的罪恶感。



再没有去过老城区,再没有穿过蓝色,再没有为谁大起大落调动过自己的全部情绪。



叹了口气,想要玩一局逃避式的绝地,先习惯性的看了眼通知栏,这是在知道段宜恩拿到你联系方式之后的习惯动作。你心里咯噔一声。


心烦意乱的丢下手机,想给自己找点其他事做。


好久没去离出租屋这边远些的五食堂,在论坛搜了些好吃的窗口,随手把链接发给陈伊,扣了顶鸭舌帽就出门了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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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宜恩端着餐盘在你对面坐下的时候,因为帽檐只看到纤长的手指和修剪的干净的指甲,也在那一瞬间就知道那是那天牢牢抓住你的手。


本能的想逃,呼吸也快了起来。

如果是其他人,你一定会直接离开,但现在被什么按住似的没有起身,你也隐约知道是什么。


食堂很吵,还是听见他轻轻清了嗓子。

“那天吓到你了。”


去掉了线上语音的电子杂音,他的声音多了些引力。

因为他在,拘谨的厉害,没办法继续吃饭,但他倒是也不看你,只是漫不经心的低头喝了口汤,好像刚刚的声音不是来自他。


“没有”你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,暗暗在桌子下捏住自己的腿。“该谢谢你才对。”


他笑了,连那笑也淡淡的,和那个赢了游戏而开心的人联系不到一起去。


你在心里嘲笑自己,本来就是为了逃避他才来这里的,反而是撞见了呢。紧接着又暗自开心,你明显地意识到自己在开心。


听见他问,你玩什么游戏?


是啊,那天联谊的目的是这个来着,你却逃跑了。

“绝地,”你鼓起勇气看他的眼睛,“我玩绝地。”


他的表情亮了起来,“我也是,改天一起玩。”

好。


他没有吃很多,就说要先走了,很开心遇到你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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讲座结束,和陈伊在五食堂门口碰面,把打包了的汤饭递给她。

你们一起走向附近的操场,坐在主席台那边的台阶上。很多人在跑步,有些新生在等着上体育课。


“上周消防演习你交了申请书吗,”陈伊问,“没有的话过会我陪你去。”

“我交了,所以那天行政课我才迟到了。哈哈。”估计只有你自己知道为什么迟到。

“什么啊这敷衍的笑。”陈伊装作不满的样子撇了撇嘴,逗得你真的笑起来。“哦,那天段宜恩下楼的时候被谁推了一把,你听说吗。”

和那天对上了,你看向另一个方向,“不知道啊,他还好吗。”

“似乎不好呢,今天本来是讲座助教的,请假了没能来。”


请假了……吗?


“哦。”

“怎么啦,对他没兴趣了?”陈伊一脸八卦。

“本来也没有好不好,”你调整了腕表,“我只是好奇。”


有老师过来吹哨,操场上不一会儿就安静下来,剩下各自训练的哨声。


陈伊站起来,说既然没事,我们就回家吧。顿了顿又说,有些追求已经展开攻势了。

“嗯?”明明听清了,脑海里飘过那天女孩带有目的性的笑声,还有他们似有似无碰撞在一起的手肘。

“没什么,我就是不想你后悔。”


之后再想也是,总觉得她说这话的时候另有深意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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玩绝地的初衷,就是因为在游戏的世界里你可以无所顾忌的和陌生人说话谈天,像素组成的人物形象挨得很近也没有关系。


很久之后又在游戏里遇到段公子,已经快要入夏了,身上穿着的长袖T恤薄薄一层。


他发聊天窗过来,是你,我记得你。

你回复他,嗯,我也记得你,段公子很好记。

他打字,哈哈,我弟弟的账号。

你觉得有些好笑,他竟也是会在聊天时“哈哈”的人。


开局之后语音就自动打开了,还是熟悉的安静,和键盘的敲击声。

战局还没有很激烈,你听见他说,我们要组队吗,以后只打战队,不打毒圈了。

你想了想还是开了话筒,嗯…其实我还是喜欢毒圈。


那边一下子沉默了,你清楚的听到呼吸声,和噼里啪啦响了一阵停下,一顿一顿敲击删除键的声音。


带着耳机,自己的心跳声就更明显,躁动了好一阵,他在聊天窗说话。

那就还是打毒圈吧。


这样就完全分辨不出语气,他猜到了,那他生气了吗,因为你从上次就认出他了。

胡思乱想了几秒,就被抢了主动权,你慌忙着调转视野找狙击手。


后来你们就都没有再对话,只有他偶尔低声提醒你,左边有人。


你们还是胜出了,毫无意外。他似乎关了麦,一直没再有声音。

你有些灰心,正要退出游戏,聊天窗又弹出来。

但我们还是要组队。


你只觉得一下子大脑充血,缺氧起来乱了呼吸,接着想起麦克风还开着。

这次你小声说,拜拜,然后立刻退了游戏回到手机主页。


那像命令似的,又好像能看见他笑,或许笑起来会露出尖尖的虎牙。


“你热的话要不要开空调?”陈伊的声音从身后慵懒地响起来,“你耳朵很红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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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就很常和段公子一起打毒圈。


他用聊天窗和你说话,但也还是开着麦克风。有时候突然从你视野盲区跑出来,吓得你手上一阵子胡乱操作。耳朵里就听得见他轻轻的气音笑,反而更乱了。


甚至也有很偶然的时候窥探到他的生活,听得见他室友催他早睡。有一次游戏途中他家人来了电话,他立刻趴在灌木丛里挂机,害你笑了很久。


 语音里无拘无束的他和你, 让你一度忘记某些痛苦的存在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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学期末的校招会上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人。


是陈伊先发现了的,她突然拉你离开了。

“我看见他了……”

你还不明所以,只是疑惑的等她解释。但在看到她神色紧张的眼睛时一下子明白过来。


没来得及出现应激反应,看到段宜恩从走廊那头过来。

他看到陈伊搀着你靠在墙上,眼神询问着她发生了什么,接着那男人就从后门追出来。“好久不见啊,陈伊你也在”


你强撑着,由陈伊死死拉着才没有蹲下,点了点头。根本就没有办法说话,拼命咬住下唇。

“原来你考了这里了,当时就觉得你成绩应该不错。”那个人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,把寒暄的话说的像是盘问。“之后想好去哪了没,要不要来我的公司,待遇丰厚哦”


他伸手来拉你,即使陈伊侧身护在你跟前你还是红了眼眶,抽噎的无法呼吸,周围的空气被挤压变形一般,眼前一片迷蒙。

听见很大的响声还有陈伊的尖叫。你紧紧抓住她的胳膊,忍住眩晕。

就觉得有只手抓住了你的手腕摇了摇,腿已经软下来,还是拼命想要甩掉它。接着就身子一轻,托住你腿弯和后背的力量不容反抗,你喘息着,挣扎着,但听见段宜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来的瞬间就安静下来。



“你相不相信我?”



再就只听见风声,蝉鸣,校园的铃声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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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宜恩从导员办公室出来,冲你歪了歪头示意,到你了。

因为监控记录下校招会发生的一切,受害者被打伤了骨头,要求学校索赔医药费。

得知要接受导员训话,陈伊红着眼睛安慰你,如果有些事你不想说就不用说,医药费我们都能一起担。


可是你这一次,决定要把一切都说出来。


导员只是陌生人,比起接受什么心理咨询,更像是说给自己听,更像是原谅自己。


你知道自己会掉眼泪,会说不下去,会中了毒一样喘不上气,因为真的很疼很疼。

连带着陈伊的一直以来近乎自虐的愧疚,连带着父母无法获得沟通的唉声叹气,连带着被你粗暴推开的同学眼里的委屈。


你不想再疼下去了,也不想再让身边的人再小心翼翼下去了。

谁才是受害者?

错的人才应该受惩罚,凭什么无辜的人要惩罚自己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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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宜恩等在门外,看你出来就迎上来,手里攥着包纸巾。

他伸长手臂递给你,你接过来,但没有拆开。“谢谢。”

你们一起去校医室。


“刚刚陈伊来过了。”他退了一步跟在你后面,“说你有可能没法走路之类的。”


“哦”从昏暗的办公室一下子投入闷热中,有些恍惚,“我没关系的。”


其实应该是你陪他去校医室,他的手背淤青了也流血了,需要换药。正是午休,只有一位医生在值班,拆了他手上的纱布之后说去取药就离开了,段宜恩坐在铁架床边,你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发呆。

屋里很凉快,老旧的空调机在窗外响得大声,有小孩子在后面的足球场上嬉闹。


段宜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,“你会好起来的。”他声音不大,但在窄小又安静的医务室里足够响亮了。

你不知道接下去说什么,有些尴尬,咬着嘴唇看他。


他就继续垂着头,男孩子的发尾修得直直的扫在颈后,凸起来的骨头延伸至T恤领子的里面。“我小时候,叔父总是瞒着父母对我拳打脚踢。有很长一段时间,我接受不了任何人碰我。


“虽然我父母及时发现,带我搬了家,可还是不行。”他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哽咽,“直到上了大学,离家千里远才好一些。也还是很不好,想起来就害怕的想死。”


他说“想死”的时候牙关咬得很紧,你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大滴大滴的逃出眼眶。


“从第一次见你,我就想帮你。”


医生回来,你埋下头偷偷抹掉脸上的泪痕。

抬头对上他的眼睛,那是一双在夏日阳光里,星空一样闪烁的眼睛。



我会好起来的。

你在心里默默念着,学着他的样子浅浅笑了,也换回来他的笑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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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四要上的课很少了,再加上和陈伊搬得远了些,你很少再去学校了。

段宜恩的伤让他暂时没办法打游戏,但他会打电话来,他说在洗衣机的旮旯里找到了写着你号码的纸条。偶尔也见面,他约你去听演唱会,下着小雨的傍晚把你送回家,自己再跑着去打车。也会看电影,一人抱一桶爆米花笑得尽兴。你陪他去上药,看着他抿着嘴忍痛的样子偷笑。


陈伊似乎也开始恋爱了,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,最近总是很晚了还在发消息。


你们喝着酒聊天,她说真的很好奇两个接触困难患者怎么谈恋爱。

你假装翻了个白眼,说我们还没有那么熟呢。

陈伊已经在喝第二罐,脸都有些红了,胳膊肘戳了戳你,还不熟呢,天天互相打听,我都觉得自己是中介了。


“互相打听?”

“不然呢,不然他怎么知道你在五食堂,校招会啊。”

“那我碰……”

“废话,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也有原则的好吧。”她根本不给你插话的机会,“那个是他自己看出来的。”


她想了想又继续说,不过我是没想到他能为了去食堂找你缺了那么重要的讲座。


陈伊说,那个时候他们系的系花在追求段宜恩,追的轰轰烈烈,老师都知道了。但段宜恩始终拒绝,恨的其他男孩子咬着牙骂他不知好歹。


“我不想你后悔。”她支着脑袋看你,眼里满是欣慰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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超过十二点了,陈伊已经熟睡了,你辗转反侧的合不上眼睛。


辗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蹑手蹑脚起来,拿了手机开门走上阳台。

夜空很漂亮,久违的看得见星星,一闪一闪悬浮着。

嘟声响了很久,你觉得他大概已经休息了,电话被接通,他的声音传过来,有些哑,耳朵痒痒的。

心跳的有些快,你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



“我们明天牵手吧。”








End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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